午睡的梦

Posted on 2018-08-19

22点30分,T大厦下,出租车又排起了长龙,一个个红色招牌犹如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中等待猎物。加班后的免费出租车是T社的福利之一,所以每晚它们都会聚集在这里。

关上车门,我放平座椅,出租车是相对奢侈的享受,平时我是绝对负担不起的。因此每次坐进轿厢,我都能感到一种涌上头顶的优越感,装作自己是属于有这种消费能力的阶层。但,这种优越感又片刻即化为乌有。尽管在这座城市里,作为T社员工已足够让人艳羡,但此刻,车内唯一能满足我虚荣心的观众-司机-是可以看穿这种伪装的,因为导航仪上显示着“支付类型:公司账户”,“目的地:新浦东”。即便拿出收入的三分之二作为房租,新浦东也是我唯一的选择,毕竟我只是最基层的操作员。

越向东开,路面状况越糟糕,T社开采事故之后,沿海变成了贫民区,到处是裸露的红色管道。然而,车开得很稳,即使在飞过浦建大桥长达十米的裂缝时都没有一丝失重感。我端详起司机,这应该是我第三次坐他的车,我对他印象很深,一个车技娴熟,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年纪大概五十左右,胡须打理得很干净,衬衫也没有一丝褶皱,也许他在成为出租车司机前做过更体面的工作吧。

回到家里,突然肚子饿了,才想起今天出外勤都没有吃晚饭。炉灶坏了还没叫人修,只能出去吃了,好在路口有家粥铺,每天都开到很晚,那里有很好吃的小笼包。

“老板,一屉包子。”我正准备坐到我的老位置上时,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一位客人,正是刚才的司机。

“你也收工啦?”我打了个招呼。

“收工了。”他微笑着示意我坐到他对面。

我们交换了名片码。茂孙随,他有个拗口的名字,茂这个姓氏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而他自己也说朋友们都叫他老孙。

“你猜我是长江以南的还是长江以北的?”老孙问我。

我想了不到一秒,“长江以南的。”老孙是长辈,而且仪表得体也让人不由得多一分尊敬,猜长江以北就太失礼了。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身体侧过去,把腿放在椅子上,后背靠着墙,放松下来,我才看出他眼神里透着疲惫。“知道我们那里管A国和J国叫什么吗?”

我摇摇头。

“叫没C党。”他停顿一下,“没有C党就没有福音。”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这些事情我一般是不敢乱说的。好在老孙也没有继续说下去。除此之外,老孙还是很容易亲近的,我们聊了很多。他离婚之后一个人住在新浦东,前妻再婚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了。最后,我问了一直好奇的问题,在开出租车之前他在哪里工作。老孙意味深长地嘴角向上一弯,良久,才缓缓说道:“跟你一样。”

下黑雨了,大坝底部,警犬的叫声不绝于耳。整个范围都张开了屏蔽网,大坝顶端的路人们只能关掉手机,麻木地观望着。只要不是太笨的人,都会联想起前不久轰动一时的高管绑架案。坝底,两具肿胀的尸体,像充满气的玩偶一般。围观人群中,有两男一女,其中的女子似乎受到了眼前景象的冲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是为了止住尖叫还是呕吐。一旁的男子搂着她,手指紧紧捏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别忘了我们的初衷。”“该走了。”另一名男子发话了。三人紧了紧雨衣,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画外音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大脑擅自主张用它平时输入的碎片信息给我导演了一部赛博朋克风格的电影,难得的是情节连贯,没有明显的逻辑问题,并且醒来后没有忘记。记录下来,几乎没有任何改写,只是把镜头语言转换成文字。应该不可能梦到第二集了,同时感觉在留白处任何涂抹都是画蛇添足,已经很完整了,就这样吧。